歹徒已经被扭送到法师塔地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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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】七个不自由的地方系列短篇-6

6,《灰色的眼睛》,上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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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设定就是来自费伦幽暗地域的魔索布莱城中的卓尔(而不是灰鹰设定下的卓尔),人类们将他们俗称黑暗精灵 


*俺懒得写卓尔的社会制度占字数啦(《-揍)反正估计大多人也知道了……总之核心就是,他们是一个被罗丝女神的女祭司们统治的社会。(仅指魔索布莱城,别的卓尔城市有信仰不同的……)男性地位很低,连身形身高都比较纤细和娇小……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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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斯塔骑着地底蜥蜴,走在魔索布莱城最杂乱的贫民街上。这里居住着兽人、半精灵、地精之类的低等种族,也有一些混血儿和残障的卓尔。食人魔奴隶贩子挥着鞭子,正驱赶手里的商品们。 


当看到骑蜥蜴、穿着蛛丝图案魔斗篷的卓尔靠近时,奴隶贩子立刻非常谦恭地让开道路。触怒卓尔贵族的后果非常可怕,贫民街居民们都清楚这一点。 


若斯塔命令蜥蜴停在一串奴隶面前。他对食人魔挥挥手,高大的生物立刻谄媚地弯着脊背靠过来。 


“那是什么。”若斯塔使用地底通用语,指指奴隶之中的某个人。 


“是个半人类。”当卓尔开口后,奴隶贩子才听出这是个男性……他们光凭脸和头发分不清卓尔的男女,偏偏这个贵族还把自己包得紧紧的。不过,认出这个男性后,奴隶贩子暗暗松了口气,他可一点都不想遇到女祭司之类的东西,一句话回答不好就会丢掉性命的。 


若斯塔看着那个“半人类”,皱起眉头。那个人肤色比人类灰暗,某些特征看起来很奇怪。“让他靠近过来,”卓尔命令道,“还有,掰开他的嘴。” 


半人奴隶被推着靠近大蜥蜴,奴隶贩子掰开他的嘴巴给若斯塔看。这个生物的虎牙比较大,牙齿数目也比人类多,他头发枯黄,虽然五官普通,黑色眼睛却非常大而明亮。 


“多少钱?”若斯塔问。 


食人魔喜出望外,大着胆子开了个稍高的价格,没想到卓尔随随便便地就接受了。 


奴隶被绑在大蜥蜴旁边,手上的皮绳连在辔头上。他一路磕磕绊绊地跟着若斯塔,时不时会偷看卓尔几眼。 


若斯塔经常买奇怪的东西。他来自一个低阶家族,是家族的法师同时也是主母的儿子,虽然身为男性的他会永远生活在姐妹的控制下,但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,甚至学会了一些排解烦闷的好方法。 


除了必要的魔法物品和书籍外,他还喜欢宝石、地表流通进来的古董、作用不大但却有趣的小东西、卓尔工匠做的艺术雕饰……以及奇怪的奴隶。 


其实以前他并没随便去买过奇怪的奴隶,今天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会买这种东西。 


有一些卓尔贵族会买下半卓尔或半精灵来使唤,前者是指混入其他低等血统的卓尔,而后者是指混入地表精灵血统的其他种族。总之,就算只是奴隶,他们也不能容忍太低下的种族,狗头人或地精奴隶是不能进入主人的私人住所的。 


而半人类——也就是混有人类血统的东西,算是卓尔贵族能容忍的最后底线。 


若斯塔把奴隶带进自己私人房间的外厅,问他:“你听得懂地底通用语吗?” 


“听得懂,尊敬的大人。”若斯塔的奴隶跪在地上低着头,非常恭顺地回答。 


“知道我为什么要买下你吗,”卓尔念了个咒语,除去磨破了奴隶双手的皮绳,“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,我特别好奇一件事情——你是个什么?” 


奴隶露出不解的神色,于是若斯塔耐心地进一步解释:“你是个什么东西?我在你身上看不出种族血缘特征。你应该有人类的血统,可能还有地表小妖精的……” 


奴隶显然是在摸索布莱城待了很久了,也许甚至他还去过别的卓尔城市,他相当了解该怎么恭敬地说话:“尊敬的大人,我应该照实回答您,但又担心因此引起您的愤怒。” 


“我又不是女祭司,如果你想说什么很亵渎的事情,我可以网开一面装作没听到。”若斯塔回答。实际上他也确实不在乎。 


“我……是这样的,我的父亲是兽人与月精灵的孩子,他在外出冒险途中遇到我母亲,母亲是个……”奴隶看了若斯塔一眼,“是人类与卓尔精灵的小孩……” 


若斯塔有些吃惊,示意奴隶继续说。 


“后来母亲肚子里怀着我的时候,被卓尔抓……我是说,被卓尔的地表奔猎队伍捕获了。这些是她告诉我的,她之所以没有被杀死,是因为她长得很奇怪,卓尔们很好奇。她被奔猎队伍卖给了奴隶贩子。” 


若斯塔点点头,伸手抬起奴隶的下巴:“其实你长得更奇怪。这么一看,确实你的眼睛带有一些精灵特征。你现在能看清东西吗?” 


若斯塔的房间总是点着微弱的冷焰,法师们为了方便读写经常这样做。而卓尔战士则干脆依靠黑暗视觉,很少点灯。 


“我能看清的,大人,实际上……如果您把灯火熄灭,我也能看清。”奴隶说。 


于是若斯塔真的把冷焰熄灭,想看看这个混血生物的黑暗视觉能有多清晰。他做了一些测试,然后发现奴隶的黑暗视觉介于两种特征之间——兽人的单色黑暗视觉,和卓尔的热感视觉。 


若斯塔给新奴隶取名字叫格尔,这是个卓尔平民男性的常见名字,异族奴隶很少被这样命名。格尔要负责的劳作也相当简单——至少比被驯养洛斯兽的卓尔买去、或者留在奴隶贩子手里要轻松。他负责给主人擦不带有魔法的靴子,在主人出门买奇怪的东西时跟在后面搬等等。 


格尔能战斗,这是后来若斯塔才发现的,于是他给了奴隶一把弯刃刀。当时奴隶非常震惊,而卓尔法师解释道:“并不是相信你,而是你根本不可能伤害到我。” 


另外一个原因就是,好歹格尔比那些牛头人奴隶好看多了,带着出去也比较赏心悦目。这是若斯塔没有说出来的。 


若斯塔服务于家族的同时,也在提尔•布里契任教。他已经亲自教导过很多批法师学徒了,这些人之中还有一些死在了他手里。但他的兄弟姐妹都还嫌他不够残酷,因为那些死者都是因为图谋伤害他,才反而被他解决掉的。家族里的长女(也是若斯塔的养母)葛林蒂亚曾经说,你太懦弱了,正确的方式是不给他们打这个念头的机会。 


有一次,奴隶见到了若斯塔和葛林蒂亚谈话的场面。若斯塔和姐姐站在布满蛛网雕饰的长廊里,格尔跪在转角处等着主人的命令。女卓尔在这一片区域设置了防止探知的法术,让这些谈话只有他俩知道。他们使用的是高等卓尔语,而非地底通用语。混血奴隶虽然在不远处,但若斯塔表示奴隶根本听不懂。 


“你的学生里有一个是吉萨家族的王子,你要记得留意他。”女祭司高大而且非常美丽,她的银发微卷,发丝上缀着细碎的魔法宝石,披在健美而凹凸有致的身躯上。 


“是的,姐姐,”若斯塔在她面前低着头,“他令人印象深刻。实际上,他曾经流露出一些有意成为盟友的意思。我想这也来自他家族的暗示。” 


葛林蒂亚嗤笑了一声:“喔,我懂了。实际上,他是在对你投怀送抱,对吧?契尔娜看出来你在拉拢那个家族,还为此惩罚了你,虽然她找个了别的理由。” 


若斯塔尴尬地叹气:“姐姐,这些前因后果瞒不过您的。” 


“也没有必要瞒着我,实际上我认为你确实应该和那个学生好好相处。我们需要那个家族的支持。”葛林蒂亚拍了若斯塔的肩一下,这是个十分友善的动作,卓尔中很少有成年的兄弟姐妹会彼此这样做。“转过身去,把衣服脱下来。”她说。 


实际上,奴隶格尔能听懂高等卓尔语。他的母亲是半卓尔。 


听到这句话,他还以为女祭司要鞭打若斯塔。他不安地想着,明明刚才的谈话很平稳……当他小心翼翼投去目光,才发现并非如此。 


若斯塔脱掉魔斗篷和上衣,转身单膝跪下。他的背上交错着黑红色的鞭痕,有一些地方血迹才刚刚凝固。女祭司把手贴近,口中念念有词,她让那些伤口愈合了多半,然后停止了治疗。 


“契尔娜是个只知道发怒而没有大脑的蠢货……好了,余下的你自己去找药剂。”除非在很必要的情况下,女祭司们从不在男性身上浪费太多神术。 


若斯塔穿好衣服、并恭敬地感谢他的姐姐。女祭司满意地转身离开。 


跪在转角处的格尔等了一会,才迎上去搀扶他的主人。走来这里时也是他扶着若斯塔的,因为葛林蒂亚知道若斯塔被另一位姐妹鞭打过,所以看到他被奴隶搀扶着并不觉得意外。 


“我好多了,不用你扶着。”若斯塔摆摆手。格尔跟在他身后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 


在路上若斯塔没有多说什么。回到带有防护法术的私人房间后,他才开口问:“你似乎在想什么哪。说来听听?” 


格尔跪在主人身前:“您如果有治疗药水,为什么不早用呢?” 


之前,他守在平时呆的角落里,当看到若斯塔摇摇晃晃地走回来时吓了一跳。那时,若斯塔被另一位姐妹鞭打,脱掉上衣后,原本细腻光滑得像黑缎般的背部皮肤上布满狰狞的伤痕。那让格尔触目惊心。 


若斯塔愣了一下,又笑了起来:“你果然听得懂高等卓尔语。” 


格尔低下头,不知道怎么回答。若斯塔接着说:“没关系。其实我早就猜到了。但记住,只有我知道你懂高等卓尔语。在别人面前,你不懂。” 


格尔点点头,他也明白这样对自己更好。 


“而关于药水的问题……”若斯塔说,“契尔娜是女祭司。而我只是一个家族里的男性法师。她施以惩罚的时候,我们这样的下位者不能擅自给自己治疗,有药水也不行。这会被认为是并没有好好反省。而葛林蒂亚也是女祭司,而且她是家族的长女,如果是她为我治疗的,契尔娜就不能说什么了。” 


“这位女祭司大人……对您很好。”格尔说。 


好像听了什么极为幽默的笑话般,若斯塔笑起来、并且笑了很久。之后他看向一脸疑惑的奴隶:“好吧,你说得也对……因为你没见过我和她以前的那些‘愉快’的相处模式,你当然会这么想。现在,我是她的力量之一,是她的武器,她当然会好好保养自己的武器了。” 


有一句话在奴隶心里绕了一下,没有说出口。格尔当时想的是:那么我是否能成为您的武器呢? 


格尔从没见过地表。尽管母亲还在世时曾稍微描述过那里。他对地表唯一的印象就是,那里很亮,有很多的光。 


而若斯塔的书房也很亮。黑那视觉能清晰分辨物体和生物的外貌,但不能阅读文字,所以卓尔施法者们经常点着火光。格尔时常蜷缩在那房间的角落里,看着他的主人坐在书桌前抄写卷轴,他回想起曾经有牛头人奴隶在闲谈中说,法师若斯塔是家族中并不怎么被器重的一个王子,他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,那四个人都比他要残酷、凶暴得多。若斯塔天生擅长服从命令,而缺少自己的主见。 


但格尔总觉得并不是这样。在贫民街第一次看到若斯塔时,这个卓尔明明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,私下说话时也态度轻松愉快,一点被压抑者的神情也没有。 


也许留在若斯塔身边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。格尔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其他奴隶想都不敢想的。若斯塔不会喜怒无常,而且似乎相当相信自己的私人奴隶。 


有时格尔觉得,若斯塔就像这间书房一样,比其他地方都要亮。 


其他人则不喜欢这种光亮。格尔时常被要求在门边待命,若斯塔研究法术或者做什么别的事情时,一整天都不说话。那次,格尔坐在一块旧坐垫上(是主人给他的,这行为在卓尔中简直温柔得要令人恶心了),听到敲门声。他让开门前的位置,看向若斯塔,若斯塔对他挥挥手,叫他退到一扇移动书架后面去。 


格尔照做后,若斯塔念出一个单字,打开门。穿着贴身卓尔鳞甲的年轻战士走进来,一进来就要求若斯塔熄灭冷焰,他说这些让他眼睛刺痛。 


格尔见过他,他就是若斯塔的弟弟耶吉尔,家族中最小的一个孩子。耶吉尔倾倒着满腹的牢骚,从巡逻队遇到的地侏到格斗武塔里的暗杀,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人名还是地名的名词……似乎在若斯塔的房间里他能够比较放心说话,而不用畏畏缩缩顾及女祭司们的目光。 


若斯塔走过来,手贴在卓尔战士的脖子上,轻轻吻住他不停抱怨的嘴巴。 


“耶吉尔,你要学着接受。这都很正常,是你太不成熟了。”若斯塔说。 


年轻的卓尔呼吸变重了一些,小声嘟囔着“你倒是成熟,但是没人看得起你”,然后把自己的哥哥抱起来,走向卧室。 


书架后的格尔知道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。实际上这并不是耶吉尔第一次来。而耶吉尔也不是若斯塔唯一的情人。格尔跟着若斯塔出门时,见过那个“吉萨家族的王子”,若斯塔的学生。那是个年轻得几乎还是孩子的漂亮精灵。若斯塔很自然地搂着那孩子,在他耳边说话,那孩子笑得十分真实自然,和平时卓尔们脸上挂着的残酷笑意有所区别。 


在卓尔之中,连父亲与子女都不会这么亲密。 


每天大半时间都处于沉默状态,格尔慢慢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些。因为若斯塔在女祭司面前恭顺敬畏,在学院内的高阶法师面前谦卑而没有主见,在家族内对人惟命是从,在学生们面前有种若有似无的愚钝,会纵容许多小错处。奇妙的是,即使如此若斯塔从来都没犯过什么错,没有冒犯过谁,也没有主动促成过什么事件。同时在对魔法的研究、对家族的保护上,他也不遗余力。 


他有不少细枝末节的小爱好,这让他被认为懦弱、无害,心思零散,缺乏攻击性,虽然有还不错的能力,但很容易欺骗和摆布。似乎其他卓尔通常认为他是个很安全的东西。 


TBC


6,灰色的眼睛-中

6,《灰色的眼睛》,中 


格尔能隐约察觉到,这个卓尔家族似乎将发生什么事。他不能多问,即使是若斯塔这样态度柔和的主人,也不可能容许奴隶过问这些事。 


他有些担心,怕若斯塔受到伤害,但又觉得若斯塔其实有足够的智慧和手段自保。 


格尔曾觉得,虽然自己的血统里有一部分卓尔的影子,但自己永远也不会了解这些美丽而残忍的生物,甚至会一辈子在憎恨和畏惧中面对他们、并逐渐消耗着被他们施舍的生命。所以现在他非常迷惑,不明白自己面对若斯塔时的心情是什么。 


在这单调苦闷的生活里,终于还是发生了让他震惊又痛苦的事情。 


那一天若斯塔和几个学生——其中一个就是吉萨家的男孩,去某个湖心小岛上练习塑石类的法术。湖并不在魔索布莱城里,而是位于穿过好几条幽暗地域隧道后的开阔巨大岩洞内。湖水其实只是一片广阔的水洼,很浅,大约只到大腿,法师学徒需要到开阔的地方练习魔法,而又不敢走得太远,所以经常来这里。而幽暗地域隧道的巡逻队也经常在这里驻扎。 


“格尔,抱我过去。”若斯塔微笑着,对身边的混血奴隶伸开双手。那时候格尔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紧,差点忘记在主人说话后应该立刻回答。 


他很奇怪为什么若斯塔要这样……明明卓尔们用魔法就可以渡过河面。但他还是他点点头,横抱起若斯塔的时候胳膊几乎有点发抖。 


“幸好有你在这里。我想尽可能节省法术,哪怕再普通的小法术也一样。”若斯塔搂着格尔的脖子说。 


抱着主人趟过水时,格尔只敢目视前方,连低头看河里的石头都不太敢。他怕余光看到若斯塔的面孔,更怕若斯塔听到他的心跳声。也正是因为这份可笑的惊慌,让他一时没留意到刚才若斯塔说的那句话。 


来到湖心高地后不久,一队卓尔战士的巡逻队从某个岩洞走来。领头的是一个女性战士,看到她,若斯塔和几个学生都拢起手欠身行礼。 


“薇汀教官。”若斯塔站在最前面,微笑着对她低下头。 


这是若斯塔的妹妹,家族中目前最小的女儿。她和两个姐姐不同,虽然她也在蜘蛛教院修习过,但她在格斗上的天分远高于神术,她现在任教于格斗武塔,同时偶尔会带领巡逻队。 


旁人都看得出来,薇汀爱死若斯塔这个谦和的态度了。连她的弟弟耶吉尔都学不会这种应有的尊重。她得意洋洋地随便问了几个问题,然后搂过若斯塔的肩,指着蹲跪在湖边的格尔:“那是个什么?” 


“混血奴隶,长得很奇怪对不对?我用它做魔法实验。”若斯塔他们都是用高等卓尔语对话。格尔能听懂,而且他觉得若斯塔说话时的神情还有点顽皮。 


接着,他们又走开去谈别的,虽然能听懂语言,但很多事情格尔依旧听不明白。 


巡逻队员在休息,法师们噤声站在一旁。可是格尔却发现,在和薇汀说话时若斯塔单手背在身侧,做了几个手势。 


格尔看不懂那其中的意思,但明显有几个巡逻队员和两个法师看懂了,并且有所反应。 


后来格尔才明白,这是一场早已计划好的袭击。目标是薇汀,而若斯塔就是主导袭击过程的人之一。 


吉萨家的孩子和另一个法师与若斯塔一起负责施法对付女卓尔,早已被收买的几个巡逻队员则突然暴起对其他战士们灭口。这件事本来应该做得很完美,他们甚至已经找好了替罪羊:一个某低阶家族平民出身的法师。没有被识破的罪恶就不是罪恶,这是魔索布莱城的通则。 


但是百密一疏,薇汀的法术能力不足,但她也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弱小。在愤怒中,她的某个法术击倒了若斯塔,接着她就被其他人找到机会杀死了。 


卓尔对伤者并不同情,但他们还是检查了若斯塔的伤势,毕竟这是帮他们出谋划策的人。吉萨家的王子给了这位导师一点治疗药剂,幸运的是,若斯塔没有生命危险,甚至还能站起来。但不幸的是——若斯塔看不见了。 


薇汀在绝望和愤怒中使用的是一个配合毒剂的法术。当若斯塔睁开眼,他本应出于黑暗视觉下眼睛失去了红色光泽,旁边的法师和战士们都知道,他看不见了。 


若斯塔驱赶走那些人,实际上按照预定计划他们确实也要离开。吉萨家王子负责带走昏迷的替罪羊,临走前还象征性地安慰了自己的导师兼情人一下。 


“我没事,很快就会好的。”若斯塔这么回答。 


卓尔们都离开后,格尔才敢靠近过去。“主人,主人您……”他凑近,想要伸手过去,但又犹豫着这样是否不敬。 


“点一支火把。”若斯塔命令。 


格尔照做了。他想,大概若斯塔是想确认失去的是黑暗视觉,还是全部的视觉。点好火把后,格尔擎着它跪在主人面前,担忧地看过去。 


他知道,若斯塔依旧看不见。也许若斯塔连他是什么时候点亮火把的都不知道。 


卓尔们的眼睛在黑暗视觉状态下是红色,而在普通光线视觉下则是各种浅色,从灰蓝色到蓝色等等。格尔在书房中见过若斯塔眼睛的本来颜色,那是一种钴蓝色,像某种矿石,有点像小时候母亲提起天空时所形容出的颜色。 


但现在若斯塔的眼睛变成了灰色。 


“你点亮火把了?”若斯塔问。格尔正在他眼前挥手,虽然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得到,所以他抬手推开了那只多余地晃来晃去的胳膊。 


黑暗视觉和普通视觉同时失去。这对卓尔而言简直是致命的打击。这个残酷的种族从不照顾伤残者,他们不把伤患直接处决就已经算仁慈得过分了。通常身上有缺陷的卓尔都活不长,他们会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,而无人援助。 


“先带我回去。”若斯塔站在那里,向着格尔伸出手。 


格尔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过神。他搂紧主人,趟过湖水,走进藏着地底蜥蜴坐骑的隧道。回去的路上是格尔负责牵着蜥蜴,若斯塔戴上兜帽,银白色发丝垂在脸颊旁,挡住他的眼睛。 


格尔有些担忧,生怕在路上出现什么危险情况,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若斯塔。但他也有些兴奋,因为他吃惊地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并不是错觉……若斯塔真的信任他。 


回到家族的房子里,若斯塔一只手搭在格尔的前臂上,让格尔引领着他。路上没有碰到别人,回到书房时若斯塔明显松了一口气。 


格尔还以为他非常冷静,但明显并不是。若斯塔现在非常焦躁,他命令格尔带着他到处翻找东西,一个接一个的在自己身上试验还能用得了的法术。 


折腾了不知道多久,若斯塔叫格尔去帮他看远方纳邦德尔时柱上火光的位置。格尔重新走进屋时,看到若斯塔坐在地上,身边一堆零七八碎的魔法物品和卷轴,眼睛直直地看着黑暗深处,面无表情。 


格尔避开地上的东西,靠过去跪在若斯塔面前,先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静静地看着他。 


若斯塔轻轻伸出手摸到格尔的肩膀,说: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 


格尔知道,但又不想回答:“你会好起来的。你的姐姐还需要你……” 


“如果我不再有用,那她很快就不需要了,”若斯塔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,“我也许很快就会死,不管是死于什么事情。但只要我现在还活着,就要继续做该做的。” 


你该做的是什么?格尔在心里默默问。 


“格尔,我相信你,因为我也不得不相信你,”若斯塔说,“如果你依旧忠于我,我就能晚些死;如果你愿意伤害我,我就早些死。就这么点区别。” 


“我忠于您,主人。无论何时。”格尔回答。 


这天起,若斯塔允许格尔进入他的卧室。因为失明,他的一切都需要有人照顾,但是他不想把这交给其他卓尔来办。 


薇汀死后,替罪羊也被象征性地公开处理掉,这件事很完美地结束,葛林蒂亚又少了一个威胁。 


后来格尔才明白这一切的原因:这个家族的主母行将就木,而且已经在女神面前失宠。她其实根本还不算年老,但却原因不明地逐年衰弱,生命就像风中残烛。长女葛林蒂亚自己也育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,次女契尔娜没有孩子,三女薇汀则有一个儿子。她们三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新的主母,而一旦新的主母确定下来,其余的姐妹要么服从她,要么死去或离开家族,主母姐妹的孩子也将不能再算作贵族。 


葛林蒂亚要慢慢除掉自己的姐妹,减少最后一刻的竞争。 


那天若斯塔靠在躺椅上,喝着一种在格尔的协助下调配的药剂,口气随意地讲了这些事。格尔能看出来他是站在葛林蒂亚这一边的,于是大胆地向他求证。 


“是的,我……算是协助她吧。原因很多,一时很难说清,说了你也不一定能理解。”若斯塔放下杯子,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。 


若斯塔失去视力的消息不可能完全被保密。不久后,至少他的姐妹和弟弟就都知道了。至少他们都懒得伸手打破某个平衡,懒得做多余的事情。 


葛林蒂亚对若斯塔的各种要求并没有因此减少,她只在乎他能否继续提供帮助,而不在乎他是否会因一些意外而死。若斯塔失明的原因是个大家心知肚明、但又没法说破的秘密,因此契尔娜即使面对绝好的机会,也没有主动出手除掉若斯塔——如果这么做了,反倒也许会引起她姐姐的注意。 


格尔负责搀扶若斯塔去各种地方,负责为他牵着蜥蜴坐骑,甚至负责帮他梳理头发。有一次格尔轻轻笑了起来,若斯塔感觉到了,问他在笑什么。 


“希望您不要生气,主人。” 


“你说吧,我哪有那么爱生气。” 


“我想起母亲给我讲过的故事,”当时格尔正扶着若斯塔回到书房并引导他坐下,“她给我讲起地表,地表有一种犬科动物……” 


“喔,我知道那东西。实际上在幽暗地域也有类似的物种。”若斯塔说。 


“在地表,也有一些人类或精灵……我是说地表妖精,因为某些原因失明……当然您是会好起来的。” 


“不用安慰我。关于地表嘛,”若斯塔撇了撇嘴,“那个被大火球每天炙烤、审判着的地方,人们会失明也是理所当然的。” 


格尔出生在这里,没去过地表,他也不知道若斯塔说的对不对。他继续说:“在那里,有一些失明的人会用犬只来引导自己走路,那些犬只被训练过,和作为玩赏宠物的不同,它们被叫做导盲犬。刚才我只是想起了这个,我觉得自己就像导……” 


说到这里,他又把话吞回去了。本来他每天都说主人的眼睛早晚会恢复,但现在说起这个……又像是在说他会一直失明似的。 


“很好,很有趣。”若斯塔伸出手,似乎是想要什么。格尔把手迎过去,若斯塔皱眉说:“头。”格尔这才把头伸过去。 


若斯塔摸了摸他那枯黄打卷的头发,手上的动作情温柔得不可思议:“看来地表的生物们也很聪明,他们知道某些时候不能相信同类,宁可相信其他生物。” 


格尔总觉得主人的理解有哪里不对,但又说不出。“您去过地表吗?主人?”他问,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说话变得有多随便。 


“法师是不被允许上地表的。战士们会有机会参加地表奔猎,杀死那些妖精献祭。” 


“那么耶吉尔大人上过地表?”格尔问。 


听到自己弟弟的名字,若斯塔皱了皱眉。格尔意识到自己也许过于多话了。 


若斯塔没有回答,而是压低声音说:“说到他。他是站在契尔娜那边的。出门时如果你发现了他,尽量带我避开他。” 


“是的,主人……但是,为什么?”格尔有些吃惊。他以为这对兄弟是一个阵营的。 


“契尔娜暗示过他,如果她成为主母,会扶持他成为家族中的武技长。这样他就还是贵族。而另外两个姐妹——现在只有一个了,她有自己的孩子,将来她会让自己的儿子地位高于耶吉尔。” 


格尔感到自己脑袋上的手收了回去,他想问“那为什么您却不站在这边”,但他忍住了。不仅仅是因为他担心若斯塔失去耐心,更是因为他看到了若斯塔的表情……闭着眼睛、无奈而又心力交瘁的表情。 


刚才话题里刚说到那位弟弟,没过多久,敲门声就响起了。因为听若斯塔提到那些,当看到耶吉尔走进房间时,跪在书架后的格尔有些不安。 


“你真的看不见了?”耶吉尔大步走过去,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躺椅上的若斯塔。 


“你是来嘲笑我,还是安慰我?”若斯塔苦笑着。 


耶吉尔弯腰捏着若斯塔的下巴,迫使他抬起头并叫他把眼睛睁开。若斯塔睁开眼,眼睛是灰色的,即使耶吉尔的脸近在咫尺也没有改变目光方向。 


“这就是你跟随她得到的?”耶吉尔说,“得到薇汀最后送你的礼物?” 


“薇汀什么也没送我,她已经死了。”若斯塔故作糊涂地说。 


“一开始我不敢相信,我的哥哥,我一直以为你会和我站在一边,可没想到你这么愚蠢!你竟然协助……”卓尔战士忍住了没有提葛林蒂亚的名字,他有些心虚,虽然在这房间内对话是不会被别人听到的,“你现在依旧站在她那边吗?” 


书架后的格尔很担忧。他见过很多次耶吉尔,这对兄弟俩虽然偶尔会有些冲突,但他看得出来耶吉尔忌惮于若斯塔的法师身份,对他还是很客气和温和的。甚至格尔曾以为耶吉尔喜欢若斯塔……不然他怎么会专门来这里发牢骚和做`爱呢? 


但现在的气氛则不同,耶吉尔看起来愤怒且不耐烦,而若斯塔双目失明,变成了完全的弱者。 


接着格尔听到若斯塔回答:“迟早我会死于姐姐的不满意,或死在我某个学生手里。我站在谁那边还重要吗?或者你愿意的话,现在你就可以处理掉我,我没法反抗。” 


耶吉尔冷笑,没有拔剑,反而取下了佩剑扔在一旁。 


“杀你不是我的工作,我也怕触怒那个女人,”他提起若斯塔的衣领,把他扔在地上,“我是来休息的。一如既往。” 


他脱掉若斯塔的衣服,粗暴地侵犯他。以往他对若斯塔的尊重都是建立在能力与地位的基础上,一旦这个基础有可能坍塌,尊重也变成无稽之谈。 


格尔在书架后,咬紧牙关。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忍耐这种事的发生。以前明明也曾在这里听见、看见过……但他就是觉得这次不一样。 


他几乎燃起拔出身后的弯刃刀、就这么冲出去袭击那卓尔战士的冲动。理智告诉他这么做很难成功,但他又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失控,无法抑制。 


就在这时,他看到若斯塔的手对这边动了动。 


若斯塔教过他一些很基本的卓尔默语——需要无声地沟通时的一种手语。若斯塔现在在对他说:不要动。 


TBC……


6,灰色的眼睛,下-1

灰色的眼睛,下-1


现在格尔能看懂默语,但自己却不会用。卓尔们的手指纤细而灵活,只用单手就能做出上百种不同手势,格尔做不到这一点。 


若斯塔每隔一小会就会做出那个代表着“不要动”的手势。格尔明白,这是因为若斯塔看不见,他不知道手势是否被看到了。 


有那么一会,格尔希望自己是一个纯血卓尔精灵,这样他就会因从小接受残酷的训练而强大,这样他也许就能够拔出武器,冲出去杀死耶吉尔。 


但他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。如果自己真的是卓尔,也许早就死在了阴谋与混乱中,甚至即使能认识若斯塔,也不会愿意留在他身边。 


耶吉尔离开时根本没理睬书架后的奴隶。对卓尔贵族而言,这些下等种族愚蠢得和洛斯兽没什么区别。 


格尔走过去,跪在若斯塔身边,不知所措。若斯塔看上去相当平静,他失明的灰色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,伸出手确认身旁奴隶的位置。 


格尔引导着这只手臂勾上自己的脖子,然后把若斯塔抱起来走去卧室。他不敢盯着若斯塔,之前耶吉尔留下的痕迹十分鲜明,它们看上去不属于欢愉,只属于粗暴和支配。这个时候格尔有点恨自己的黑暗视觉能力,他难以忍受若斯塔被这样对待。 


若斯塔睡着后,格尔坐在床边用额头轻轻触碰法师手指。他想起若斯塔说过的话——“我也许很快就会死,不管是死于什么事情。” 


在魔索布莱城中,一个残缺的卓尔本来就会离死不远,更何况若斯塔是法师,失明对他而言太可怕了。 


格尔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,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他想起母亲,母亲是个半人类半卓尔,她了解地下也了解地表。在她身为奴隶、最衰弱最接近死亡的时候,也依旧每天向格尔描绘地表世界。 


她并不赞美它,甚至她认为地表并不比幽暗地域安全。但她曾经笑着说,我唯一感谢那个地方的原因是,它让我遇到你父亲。 


这是从出生就身为奴隶的格尔最骄傲的事:他的父母是因为相爱而生下自己。 


跟随若斯塔的这些日子,他更多地了解卓尔贵族,他知道哪怕再美丽的两个卓尔精灵也很难做到这一点。只因为这个,格尔总是隐隐地向往着那个地方。 


过了一会,若斯塔醒过来了,他看起来好了一点,依旧非常平静。格尔对这种平静感到不安,那不是冷静和镇定,那是一种认命接受死刑后的死气沉沉。 


“带我去洗澡。”若斯塔对他伸出手。 


在若斯塔没失明前格尔从没这么做过,实际上在失明后也没有。格尔从来都是帮若斯塔准备好热水,然后在浴池之外等待。不过今天若斯塔一直勾着他的脖子,没有放开的意思。 


“我很累,也很不舒服。”若斯塔说。 


格尔小心翼翼地把主人放进浴池,拿棉巾帮他擦洗。坦白说,以卓尔的标准来看若斯塔并不是非常俊美,他没有兄弟耶吉尔强壮,也没有那位吉萨家的王子漂亮俊俏,他就像他长久以来的行为一样平淡。也许正是这种平淡保护他至今。 


格尔觉得手在发抖。他很清楚自己看着热水中主人的身体时产生了什么感觉。他尽可能让手不碰触主人的皮肤,但却不得不随着擦拭的动作而感受那些肢体的线条。 


若斯塔伸出一只手,格尔配合地把头伸过去。主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,然后突然一把拉住它,同时从水里支起身体。 


格尔浑身僵硬地被主人吻住。失明的若斯塔找不准嘴巴的位置,一开始亲到的是格尔的下巴。他顺着皮肤寻找,直到撬开那对发抖的嘴唇。 


“你不敢回应我?”停下时,若斯塔说,“没关系。我允许。” 


格尔伸手拥抱住那湿漉漉的身体,抚摸顺滑的银白色头发。因为血统混杂,格尔比任何精灵都要高大一些,以往他总是跪在主人身边,或站在蜥蜴坐骑旁,连抱起主人趟过浅水时也不敢盯着看……若斯塔像大多数卓尔男性一样瘦小,格尔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感觉到这一点。 


这也是他第一次接吻,但他完全明白该怎么做。他闭上眼,想象着若斯塔正经历的目盲。现在他们身处同样的黑暗中,而且似乎能看见彼此。 


总有一天若斯塔会死。格尔从没敢忘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。 


他尽可能地保护主人,充当主人的眼睛,不知道终点在哪里。现在若斯塔不再去学院,但他不可能摆脱家族,格尔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。 


即使失去视力,若斯塔还是能完成一些极为熟练的法术,能使用熟识的魔法物品。那一天,若斯塔似乎在通过法术和什么人对话,格尔能听懂语言却听不明白意思。他猜那应该是暗语。 


敲门声响起,格尔以为又是耶吉尔……耶吉尔也许确实喜欢若斯塔,至少喜欢他的身体。这些日子里若斯塔在家族中几乎被无视,两位女祭司忙于旁人无从知晓的阴谋,只有耶吉尔三番两次地来找他。 


格尔知道自己恨耶吉尔,而且最初时并不恨,这份深深的憎恶是从若斯塔失明后才开始的。 


这次进来的并不是耶吉尔,而是葛林蒂亚。她就像根本不知道若斯塔看不见似的,一点都不打算照顾到他失明的事实。 


“若斯塔,时候到了。你还能做到你的承诺吗?”她问。 


格林跪在一贯的那个角落,听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。 


若斯塔长叹一口气,撑着桌子站起来,看起来有些恍惚。他把身体转向姐姐说话的方向,深深鞠躬:“我能做到。” 


“契尔娜很快就会有行动。”女祭司说。 


“您需要的一切我都准备好了,现在我就可以对他们发出讯息,”若斯塔在桌子上摸索着,拿起一个黑色的羽符,“您需要的人很快就会到,葛林蒂亚主母。” 


书架后的奴隶吃了一惊。他不明白为什么若斯塔突然这样称呼她。而葛林蒂亚满意地大笑起来。她现在穿着能勾勒出身体曲线的软甲和加持无数保护的魔斗篷,脖子和手上也戴着许多蕴含力量的饰物,她腰间的蛇首鞭躁动不安,仿佛渴望着鲜血。 


“很好,若斯塔。你的弟弟就交给你了,反正你们俩之中会死一个。”葛林蒂亚转身离开,屋外有一队女祭司和女性战士跟着她。 


格尔从书架后走出来。“主人……您刚才说……”他看到若斯塔正在对羽符施法发送信号。 


做完之后,若斯塔伸出手让格尔搀扶,平静地回答:“主母死了。她说的‘时候到了’就是这个意思。” 


格尔从没见过那位主母。即使他认为没见过才好,但想到那位女性的死亡,他心里还是立刻浮现出了“受害”这个字眼。格尔不能理解“失去女神的宠爱”究竟是什么意思,可能除了那些女祭司谁也不能准确说出来。但可以确定的是,在这个家族里,两个女儿比主母更被罗丝眷顾,主母的逐年衰弱也许并不是因为疾病。 


想到这里,格尔打了一个寒颤。变得弱小就意味着死亡……连一位主母都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,而失明的若斯塔又该怎么才能幸免呢。 


“格尔,带我离开,往浅湖水方向去,”这时,若斯塔命令道,“耶吉尔会追上来。根据我的情报,契尔娜对他下了命令,一旦主母死去就让他负责杀死我。” 


“你要对付他吗?”格尔带着若斯塔往外走,找到早已准备好的蜥蜴坐骑。 


“是的。我有自己的计策。”若斯塔说。 


若斯塔对蜥蜴说了几个安抚的咒语,然后让格尔骑上去搂着自己,这样比一个骑蜥蜴一个牵着带路要方便多了。“你来留意四周的阴影,我负责聆听动静。”若斯塔说。 


他们从岩石的阴影下离开,沿着偏僻的道路前进。在靠近家族城池不远处的倾斜石壁上,格尔看到一支没有标志的军队正围拢过去。若斯塔告诉他那是佣兵,不属于任何家族势力,但吉萨家经常和他们打交道。 


不用若斯塔再多说,格尔大致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情。当那位主母死去后,葛林蒂亚就联络外面的佣兵袭击自己的家族,造成家族战争的表象,分散契尔娜手里的战斗力量。家族的战斗奴隶和军队会与佣兵交战,在混乱中葛林蒂亚会想方设法杀死契尔娜。那之后,佣兵们会自然而然地退去,这件事会被当做一次凶手不明的外来袭击。在袭击中家族次女死去,活下来的葛林蒂亚将带着自己的孩子成为新主母。 


格尔不能理解。他不能理解的不是卓尔女性对权力的渴望,而是若斯塔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为这种事动付出如此多的心力。 


若斯塔说的没错,没过多久就有人追踪了过来。 


还没走到浅水湖,他们就被几个战士追上了。耶吉尔带了三个男性士兵,显然他认为这些足够对付一个瞎掉的法师和一个奴隶了,而且契尔娜也不会派给他更多人手。 


“我其实真的不想杀你,若斯塔,只有在你面前我能好好说话,”耶吉尔拿着一柄双头长枪,和四个士兵包围住若斯塔与格尔,“讨好那些姐妹真的很累,你也知道的。如果没有你,我该上哪里放松自己呢?” 


若斯塔笑了笑:“是啊。只有在我面前时,你会觉得自己强大,会觉得有人看得见你。” 


“不不,我不需要你看得见,”这么说的时候,耶吉尔的语气很恶毒,“我只喜欢你服从。” 


在耶吉尔的命令下,战士们开始了攻击。若斯塔现在没有视觉只有听觉,而他们则总能避开若斯塔失手率极高的法术射线。 


格尔不得不跳下蜥蜴,拔出弯刃刀迎击第一个靠近的战士,若斯塔起初用一个法术阻止了敌人靠近,但还是因为目盲而被耶吉尔和另外两个战士控制住。蜥蜴的喉咙被切开,抽搐着倒下,若斯塔也被从它背上拉了下来。 


格尔的战斗技巧远不如卓尔战士,他被打倒在地上,剑眼看就要刺进胸膛,但竟然被一道看不见的盔甲挡住,无论如何也刺不进去。 


那是在路上时若斯塔对他施展的法术,让他的身体在一定时间内面对攻击如同坚石。可是他现在无暇顾及自己,若斯塔被耶吉尔捉住,踩在脚下,旁边还有另外两个战士的长刀。 


“恰芬,别杀那个奴隶,”耶吉尔对正想要再刺一剑的战士说,“绑住他。” 


战士点头,把拼命反抗的格尔铐起来绑在一根石笋边。格尔的体格看似比卓尔战士强壮,但这些身形纤细的凶手竟然比他更有力。 


“若斯塔,你失明了,你知道那奴隶有多好笑吗?”耶吉尔用靴子尖挑起若斯塔的下巴,“去找你的那几次,我注意到了。他盯着我的眼神饱含杀意,但又畏缩着不敢出声。哈,这太有趣了!”他示意战士把若斯塔拉起来,然后望向石笋边一脸震惊的格尔。若斯塔沉默不语,灰色的眼睛依旧直直看着前方。 


耶吉尔的手色`情地游走在自己兄长的身上,继续说:“也许你没留意过,若斯塔,你的奴隶一定也很想上你。所以那几次,越是察觉到他的目光,我就越要狠狠折磨你,你很少叫,那我就只好让你痛到昏倒。看着那混血奴隶的眼神……这真是最棒的娱乐。” 


卓尔战士对同伴做了个手势,他们围拢若斯塔,而且还把若斯塔的脸朝向格尔这边……他们粗暴而下流地抚摸着失明的法师,抽了他几个耳光,把他重新按倒在地上。 


格尔没办法挣脱。他不停地怒吼,甚至都不太知道自己喊的究竟是什么。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,他知道自己救不了主人,想要闭上眼睛,但又不受控制地要睁眼去看。 


可是,他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。他看到若斯塔冰冷的面孔上突然有了表情——若斯塔轻轻地笑了一下。 


格尔的心停跳了一拍。他看到了红色。 


在没有冷焰照明的黑暗洞窟里,现在若斯塔的眼睛是红色。 


TBC


6,灰色的眼睛,下-2

灰色的眼睛,下-2


那一刻,格尔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是炽热还是寒冷。若斯塔身边突然迸发出刺目火光,瞬间吞噬了那几个战士。格尔听到火焰里传出惨叫声,他们滚倒后身上依旧燃烧着恐怖的烈火。 


在光芒中若斯塔的眼睛变为钴蓝色,映着橘色的影子。他接连施展了两个法术,其中两个士兵还没来得及扑灭火焰就被杀死了。另一个士兵和耶吉尔都受伤较少,当他们从惊愕和剧痛中迅速反应并站起来时,一道束形闪电又将他们穿胸而过。 


火焰逐渐熄灭,光亮消去,若斯塔站在还一息尚存的耶吉尔面前,眼睛是艳丽的鲜红。 


他的弟弟恐惧地去抓武器,想要站起来,但却失败了。若斯塔没有用法术,而是抽出一把兽牙形状的匕首,熟练地刺进耶吉尔肋下腹部。 


“吃惊吗?是的,我看得见,”若斯塔拔出匕首,看着挣扎着的弟弟,“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恢复的吗?趁你还没死掉,我可以告诉你——不需要恢复,我其实一直都看得见。” 


耶吉尔死得相当痛苦,而且缓慢。若斯塔故意刺了一个令人备受折磨才能死去的位置。 


“站起来吧,恰芬。”若斯塔对倒在地上,之前挨了一记闪电束的士兵说。战士依言站起来,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。 


格尔看着这一幕完全失去了语言,那两个卓尔也像是把他忘了一样。 


“别一脸死而复生的表情,你本来也死不了。我给你的软甲能吸收好几次的魔法攻击呢。”若斯塔说。 


恰芬鞠躬感谢,但还是忍不住问:“但是……若斯塔大人,您不怕我戴着这东西时真的对您不利吗?” 


“噢?我希望你不会。它只能吸收塑能法术的伤害,如果我对你用即死魔法或者别的什么,你也只能死在我面前。”若斯塔优雅地微笑着。 


“时间应该差不多了,大人,我们要回去吗?”于是,恰芬决定不再提起那可怕的问题。 


若斯塔点点头:“按照预定,佣兵应该开始撤退了。这个时候葛林蒂亚应该已经死了。我们回去吧,如果她还没死,我们也可以协助契尔娜。” 


“什么?”依旧被绑在石笋边的格尔听着这些话——这些高等卓尔语,他完全地混乱了。 


若斯塔没有回答,他坐上了恰芬预先准备好的另一头蜥蜴,走进了黑暗的隧道深处。他的眼睛从未失明,灰色只是用法术配合药剂造成的小小把戏,那种药剂能掩盖施法痕迹,他每天都要使用——而且是在格尔的帮助下。 


家族城池里的战火已经渐渐平息,佣兵们无声无息地撤退。曾经的次女契尔娜坐在厅堂深处的宝石座椅上。在露台上倒着葛林蒂亚的尸体,死状惨不忍睹,蛇首鞭也被切得四分五裂。 


若斯塔和战士走进去,跪倒在契尔娜面前。 


“契尔娜主母。”若斯塔的声音和神情一如既往的柔和恭顺。 


“耶吉尔呢?他还没回来?”契尔娜抚摸着属于自己的蛇首鞭,满脸喜悦,看得出来其实她并不在意耶吉尔在哪。 


“他死了,主母,”若斯塔回答,“请您原谅,我和恰芬联手杀了他。” 


“哦?为什么?” 


“他认为您可以扶持他成为新的武技长,所以就想利用现在的混乱暗杀恰芬……”若斯塔故作畏惧地看了他的姐姐一眼,“请原谅我擅自揣测您,主母。我以为……我以为在他和恰芬之间,您会选择让恰芬活着。而且,其实恰芬的战斗能力优于耶吉尔,就算我不帮忙,耶吉尔也会死。” 


新的主母沉浸在胜利的甜蜜中,对若斯塔的回答十分满意。她对名叫恰芬的卓尔战士招招手,那名男性站起来走过去,半跪在她脚边亲吻她的手指。 


“我不会责怪你。你做得很好。恰芬会是将来的武技长,也会成为我家族的侍父。若斯塔,和吉萨家族后续的联系依旧交给你。”她命令道。 


若斯塔颌首致意,恭敬地退出厅堂。他回到自己的书房,利用魔法物品与他的学生、盟友取得联系。 


就在不到几小时前,他还站在这个书桌旁,装作失明和葛林蒂亚说话。他冷笑着坐下,回味老主母死前的这段时间,深深叹了一口气。 


他从来就不是葛林蒂亚的人,盟友帮他提供的佣兵们攻入家族后,和契尔娜的人一起联手杀死了葛林蒂亚。 


若斯塔想起那个奴隶,奴隶曾经傻兮兮地对他说“这位女祭司对您很好”,这让若斯塔感慨地摇摇头。 


无论选择哪个姐妹,对若斯塔而言,以后的日子都是一样的。他将不再是贵族,但依旧是家族里的法师,他会回到学院继续任教,继续保留顺从柔软的外表……选择谁都不会有区别。 


但他恨他的养母,即使不是因为支持契尔娜,他也总会盘算着迟早杀死她。他也恨耶吉尔,他不能容忍这个自大的家伙真的可能成为家族武技长。 


不过,想到耶吉尔时,若斯塔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理解他了。他们都需要一个角落,一个能让神经放松下来、即使表现得愚蠢或者张狂也不会惹祸上身的角落。 


对耶吉尔而言,也许那个角落就是自己,而对自己而言……若斯塔换掉被弄脏的衣服,重新束好长发,走出书房。 


被拷着手绑在石笋边的格尔因为劳累与恐惧而蜷缩着,闭着眼。他听到隧道深处传来声音,不由得想起若斯塔向他讲解过的东西……在幽暗地域的石洞里徘徊着的各种恐怖怪物。 
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 


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,格尔抬起头,看到若斯塔从一只更高大些的蜥蜴坐骑上跳下来。 


格尔愣着,不明白主人的意思。他呆滞地看着若斯塔走过来,心里有一点点高兴……若斯塔没有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。 


若斯塔蹲下`身帮他解开束缚,继续问:“我问你,你叫什么名字?” 


“我……叫格尔。”奴隶回答。 


“我是问你以前的名字,”若斯塔说,“格尔是我给你取的名字。在这之前,你被别人怎么称呼?” 


“……萨恩莱。”奴隶回答。那是他母亲给他的名字,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。 


他站在主人面前,因为身高的差距,他低头看着卓尔法师,而卓尔则抬着头面带笑意地与他对视。在说出自己名字的那瞬间,格尔突然觉得自己是自由的,不是奴隶,不是贫民街的商品,好像自己和眼前这个卓尔有更亲密的关系一样。 


若斯塔点点头:“这个词在地表某种常见语言里是‘阳光’的意思。真不知道你的半卓尔母亲是怎么想的,给你取这么可怕的名字。” 


他的语气带着戏谑,但格尔——或者说萨恩莱,却很想反驳这句话,他想说,也许对母亲而言这词并不可怕,她所形容的天空就像若斯塔平常视觉下的蓝眼睛…… 


但在漆黑无光的地方,若斯塔的眼睛是红色。格尔想伸手握住若斯塔的手腕,但还是没敢这么做。若斯塔观察着他多变的表情,轻笑着靠过来,拉低他的脖子,贴上他的双唇。 


格尔从没想象过卓尔的亲吻会这么轻柔而令人迷醉。上一次就是这样,那触感几乎令他眩晕。当他再次想拥抱若斯塔时,却被推开了。 


“你自由了,奴隶。你走吧。”若斯塔说。 


格尔愣住了,不明白他的意思。 


若斯塔指指越过一条沟壑后的通道:“我装作失明的时候幸亏有你。现在你自由了,走吧。” 


“不……我发誓过,我永远忠于您!”格尔震惊得忘记了面前的是个卓尔法师,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若斯塔的双臂,却听到噼啪的一声,双手被无形的东西刺中般传来短暂剧痛。 


格尔颤抖着看着主人,试探着问:“您的家族有什么问题了吗?您……您不需要驱赶我的,我会永远跟随您……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?我们穿过那些隧道,去……” 


“我说过,你自由了,你要去哪里都可以,”主人不耐烦地摆摆手,“难道说你觉得死掉比获得自由更好一点?” 


格尔站在原地一动不都不动。他看着若斯塔转身回到蜥蜴坐骑背上,下达口令让它调转方向。 


“如果你非要回来被人杀掉,我也没办法。这是我能回报你的最大的仁慈了。你身后的路通往幽暗地域的隧道,也许你会有机会去该死的地表。” 


若斯塔顿了顿,最后说:“我对你很满意,但不再需要你。” 


“若斯塔……”格尔第一次叫那个卓尔的名字,而不是叫他主人,“你是个卓尔……你对那些乐在其中。” 


他曾经的主人消失在深幽的隧道里,并没有回过头来。 


格尔身上还带着若斯塔送他的弯刃刀,他又捡起之前死去的那些卓尔身上的一些武器,取下他们的护甲和魔斗篷。 


他望向一条沟壑后通向幽暗地域更深处的隧道,那入口就像冥界的门一样张开嘴,像要把一切靠近的人吞下去。格尔向它走去,仿佛走向死亡的深渊。 


他不明白若斯塔为什么要问他的真正名字,也不明白如果要舍弃或杀死他、若斯塔又何必来解开镣铐并向他告别。 


格尔身上有兽人的血、地表精灵的血、人类的血,和卓尔的血。这些东西赐予他强壮的身体、轻盈的动作、拥有黑暗视觉的双眼、意为阳光的名字,但并没能让他更倾向于地表或是卓尔的世界。 


格尔知道自己的身后是死亡,而前方也几乎等于死亡。他想着,即使孤身死在寂静而危机四伏的幽暗地域中,自己也不会觉得畏惧了。因为他没有可以眷恋的东西,他没有失去若斯塔。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得到过。 


6-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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