歹徒已经被扭送到法师塔地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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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】断头台-27、28

27,灵魂感染 


酒吧区和集市完全安静了下来,除了长亮的霓虹招牌外,灯光一个接一个熄灭。湾状沙滩方向有隐约的光芒,像是篝火。 


赖尔拨打莉迪亚的手机,起初无人接听,几秒后迪莉娅回拨了过来。她尖声喊叫,语无伦次,赖尔听不清她在说什么。在他想叫她冷静点时,她的电话似乎脱手了,无人回应,只有一片杂乱的声音以及远处的惊叫声。 


从骚乱逐渐扩大开始,卡里尔的身形先消失在了黑暗的树丛中。他的身体异于人类,可以十分迅捷地前进。 

当其他人也小心地来到酒吧街和集市一带时,眼前的景象令他们震撼不已。 


街道寂静,远方却很喧闹——且声音在逐渐远离,向着海边推进。酒吧的露天座位上一片狼藉,路上有无数手包、凉鞋、杯子等杂物,像是因骚乱和拥挤而留下的。 


“这是怎么了?”赖尔问。出来时他从屋里拿了很多武器,包括刚才那把枪,他紧张地警惕着四周,有点担心再冒出来类似半边人鱼的东西。 


奥修看到某个塑料桌下似乎趴着一个人,他无声地打了个手势,赖尔慢慢靠过去。那个人缩成一团、不停在祈祷,等赖尔靠近才发现自己认识这个人。 


“哈雷?”这是奥修公司里的人,上次赖尔见到他时,他因为同事麦克斯韦失踪而正惊恐万分——就是赖尔和安德森遇到半边人鱼的那天。 


哈雷看向他们,眼神依旧十分恐惧,甚至还连滚带爬地贴到了墙边去。奥修开口问他时,他才战战兢兢地爬出来。 

“你们没死?”哈雷嘴唇发着抖说。 

“难道你死了吗?”安德森皱眉观察他。赖尔无奈地把安德森挤到身后去,问哈雷发生了什么事。哈雷不回答,只是看向奥修。 


“奥修先生,下一次航班是什么时候?哦天哪,航班还能起飞吗?是不是只有我们几个活下来了?莱娜还活着吗……”他慌乱地说个不停,在看到赖尔打算继续向有火光的方向走时,他惊叫着拉住他。 

“不!别过去!能活着就很好了!” 


很明显,那边正发生着什么可怕的事。在奥修的安慰下,好不容易哈雷才稍微冷静点,说出了刚才自己的亲眼所见。 


本来,麦克斯韦失踪的事曾让哈雷害怕得不敢一个人行动。奥修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干的,也叫人收拾掉了尸体,他没敢声张,只是用治安问题轻轻带过,告诉哈雷不要太担忧。 

哈雷不是本地人,也不是公司在岛上的常驻人员,那件事过后不久,他又觉得不借着出差享受一下实在可惜……看到岛上在庆祝大西洋日,他特意找了新一批游客集中到达的晚上出去凑凑热闹。 


在街上他远远地看到赖尔和一个年轻女人争吵。他不知道那是赖尔的妹妹,看到年轻女人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,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精彩的桃色纠纷。 

他知道赖尔是奥修的“私人助理人员”,也知道赖尔不是好惹的家伙,于是没敢靠近,只是远远地偷看。 

赖尔负气离开后,哈雷偷偷跟着莉迪亚,想看看这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。跟了一小段后,莉迪亚突然回了头……哈雷起初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,可是转念一想,莉迪亚根本不认识他,街道上人又这么多,她不可能是在看自己。 


有个身穿三件套西装的高个子中年人和她擦身而过,莉迪亚应该是在看他。那个人是很奇怪,在旅游海岛上还穿得那么正式。 

这时,哈雷发现莉迪亚的目光不太对劲,她似乎很惊恐。 

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去,两幢房子间的小巷里,一个女人正被灰绿色的强壮手臂拖入黑暗。 


接着他看到穿西装的中年人也跟着走了进去。中年人的手里有一把锥形匕首,在夜色下闪着金色光芒,哈雷想,这个人要么是去救那人的,要么是……自己此时看到了变态杀人犯? 


想起了麦克斯韦的失踪,他既害怕又好奇。他贴在墙边偷偷看去,在黑而窄的巷子里发生的事令他震惊又不解。 

被扼住脖子的女人还在挣扎,捉住她的是个强壮高大的东西……那也许是个男人,也许不是,“他”有着怪异的长相、灰绿色的皮肤,双眼突出、腮帮翕动,简直像介于鱼类和蛙类之间。 

哈雷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的,他告诉自己,也许那是犯罪者故意戴的面具…… 


中年人信步靠近,捏着匕首的手指轻巧地转动着。他说:“不,不是这样。” 

“怪物面具”瞪视着中年人,发出一串古怪的声音,并不是动物的吼叫,是有规律的,像是语言,但又不像任何人种的语言。 


哈雷正思考着要不要报警时,中年人突然抬起手,匕首划过“怪物面具”的咽喉,黑色血液的弧线喷溅在旁边的墙壁上。 


那人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,哈雷凭他最后握着匕首的姿势才看出他做了什么。 

那时候,哈雷几乎来不及去思考动脉血应该是什么颜色,他几乎忘记了呼吸,只看到穿西装的中年人用左手抓紧怪物的身体,把它推到吓得瘫坐在地的女人面前。 


中年人也走近她,声音轻柔地说了几个词。哈雷同样听不懂。 

接着那女人眼中的恐惧消失了,变得面无表情,她捏住“怪物面具”那还在不停抽搐流血的咽喉,将嘴巴贴了上去。 


哈雷感到想吐……她在喝它的血!他无法再忍受,想赶紧逃开,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警察或别的什么人。 

他压抑着恶心感,快步走向和人群相反的方向,打算先躲到旁边的快餐店里。 


借着店门口玻璃的反光,他看到穿西装的中年人走了出来,身后是依旧目光呆滞的女人。中年人走向了前往海滩的人群,而脸上依旧带着黑色血迹的女人则向快餐店走来! 


哈雷转身想跑,可身后的女人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,只是快步走进了快餐店。 

正在柜台里的男人似乎和她很熟,他惊讶地走出来,搂住女人,他还没问出几个字,眼神也跟着暗淡了下来…… 

接着,哈雷看到了更加惊悚的一幕:男人突然咬住女人的肩膀,几乎撕下一块皮肉,可是女人一动也不动!接着,他们都转身走向了别处。 


店里仅剩的几个客人奔逃而出。店后面的屋子里传来惊叫,然后又变得寂静…… 

当时哈雷的脑子里冒出个奇怪的想法:吸血鬼?——可是不对,女人喝了奇怪生物的黑色血液,然后男人咬下了她的一块血肉……这顺序并不是故事里吸血鬼的模式! 


先是她,然后是她的丈夫,他们的儿女,他们儿女又冲出门去,不知又奔向了谁…… 


哈雷边说边不停问“下一次航班是什么时间”,他只想尽快离开帕法珀岛。 

听了他的叙述,安德森和奥修对视了一下。他们都想到了那个“穿着三件套西装的高个字”是谁。 

连赖尔也听出来了,毕竟他对那个人印象深刻。 


“然后他们去哪里了?”奥修问。 

“我不知道。他们一个又一个的……这些本地人几乎大多数都变得不正常了,那些游客本来就想去海滩看热闹,现在这群……不正常的人也跟了上去……奥修先生,莱娜还活着么?她帮我们订了机票吗?” 


奥修叹口气。他拨过莱娜夫人的电话,无人接听。 

这时哈雷突然惊叫一声,盯着奥修他们身后,后退时差点左脚绊右脚。在他们回头看发生了什么时,哈雷已经大叫着“不——!”转身丢下他们狂奔而去了。 


“这是挺恐怖的……”安德森回过身,看着从拐角里走出来的巨大身形。 


卡里尔肩上扛着个老婆婆,双手各提着一个成年人,脚步沉重地向他们走来。两个成年人都已经死了,老婆婆还活着,她很瘦,浑身脏兮兮的,一直在蜷着双手小声背圣经。 


“我发现了件诡异的事情,”卡里尔扔下来两具尸体,奇怪地看了看那个奔逃的人,没有理会,“人们似乎中了诅咒。以及,我看到了深渊祭司。” 


“深渊祭司?”安德森和奥修同时问,不过他们的语气倒是不太一样。 

安德森没听过这个词,奥修显然知道得更多。 


卡里尔大致描述了一下,他们发现,刚才哈雷在暗巷中看到的也许就是那个。 

它们和半边人鱼一样,原本不该是这世界的东西。它们生活在人们从未涉足的领域,在古温萨文献中、帕法珀岛的古文物中常被提及。 


“其实它们叫库拉狄帕,意思是为深渊祷念的人,”奥修说,“看来,也许我们无法离开这个岛了。” 


卡里尔冷笑了一声,把仍在颤巍巍念圣经老人放在了旁边店铺的露天座位上。 

“为什么这么早下定论?其实你本来也不想离开吗?” 


奥修皱眉说:“我知道你厌恶我,但你能不能好好思考一下,如果我处心积虑想做些恐怖的事,我何必等到现在?我有必要想方设法让你远离我的视野吗?我比你还想过正常的人生!” 


“哦?所以你承认是你……” 


“你们停一下!”赖尔说,“你们不想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吗?”他指指尸体和老人。 


卡里尔描述了一下他的所见——和哈雷说的很类似。 

卡里尔一直追到了快到海滩的地方,看到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无形之物控制……他看到人类们围住一个已倒下的“深渊祭司”,他们饮下它黑色的血,然后目光呆滞地走向自己的亲人、爱人,紧接着那些人也失去了自我,撕咬上一个人后,再和他们一起继续走向更多人…… 


刚才的哈雷不被注意到,正因为他是彻底的陌生人。本地女人会把诅咒带给她的丈夫、家人……他们会再把诅咒和精神控制传播给其他有关联的人。 

卡里尔手里的两个尸体是一对情侣,当他们失去意识,走向其他朋友时,卡里尔杀死了他们。 


“而这个人,她似乎是乞丐,”卡里尔指指那老人,“没人认识她,没人和她有什么关系。就在前面不远处,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被‘传染’,而少数和谁都没有联系的人则……可以幸免。我只是顺手把他们带离那附近。参与到恶心的仪式里的人越少越好,不论死的还是活的……哪怕只是几个。” 


“那么,为什么你们说‘无法离开这个岛了’?”安德森问。 


奥修看着远处的火光,表情不仅仅是严肃,几乎是带着绝望:“只有当需要呼唤真正的魔鬼……或者说神灵时,深渊祭司才有必要献身。他们抛弃肉`体,把精神强行灌注入人类的躯壳,他们的每次出现都将伴随恐怖的悲剧。比如……我们的母亲与怪物结合以求获得力量的时候。” 


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已经是怪物形貌的孪生哥哥,无奈地微笑起来:“阿斯塔尔特之子诞生时,就是在大西洋日之前。卡利亚德,也许你不记得了——我们的生日就快到了。” 


“等等!我记得你的生日不是最近……”赖尔说。 

“那个生日是我们被养父母领养的日子,不是我们诞生的日子。” 


在他们说话时,安德森的目光不停在赖尔和奥修之间移动。 

“格兰密斯想让你们的母亲复活?”他突然说。 


两位阿斯塔尔特之子看向他,安德森继续说:“毫无疑问,刚才那位快吓死的先生看到的就是格兰密斯。他已经不能算人了……赖尔也在集市里看到过他。” 

赖尔跟着点点头。 

“奥修,你说过,你认为那些狂信徒要复活女祭司。如果格兰密斯也参与其中,我现在一点都不会觉得吃惊……”安德森说,“以及,我打算去看看他想做什么。别这么盯着我,我不是去打架的。如果他想完成什么奇怪的仪式,搞搞破坏我还是做得到的。” 


“实际上我也打算去海边,”卡里尔说,“但是,赖尔•汉克不能去。” 

“什么?”赖尔不明白他的意思。 


“你的妹妹是不是也在游客里?”这时,奥修也想到了这点,“她还带着丈夫一起……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安全。如果你太过靠近,很可能连你也会被……” 


“我懂了!所以奥修也不能靠近吧?我是说阿贝鲁斯•奥修,”安德森直白地说,“赖尔似乎很喜欢你,对你非常忠诚,你们两个要是一起去,就都会有危险;而阿贝鲁斯也不能和卡里尔去,因为你们是兄弟……” 


卡里尔摇摇头:“他能去,我也能。因为我们不算人类,不被那种手法影响。” 


“那很好,那么我就也能和你们一起去了。我熟识的只有你们,没别人了。”安德森拍拍卡里尔的胳膊。 


赖尔因为那句“不算人类”而有些难受,他看向奥修……奥修仍盯着远处,没有反驳他哥哥的话。 


“很好,我们过去,”奥修说,“赖尔,你回去,或者在远点的地方躲起来。” 

赖尔笑笑:“从前只有我叫你躲起来的份,真没想到,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对我说。” 


卡里尔隐约能感觉到,那个局外之人——赖尔•汉克,对阿贝鲁斯•奥修有着别样的感情。虽然卡里尔永远隐藏在人群之外,但他也懂得基本的人情世故。 

而令他吃惊的是,他的弟弟、同样流着一半怪物血液的阿贝鲁斯,似乎对那个人也有类似的眷恋。 

他最憎恨的就是阿贝鲁斯为有个“正常”的人生而舍弃他,甚至直到现在他也仍认为养父母的死和弟弟有关。所以当他发现阿贝鲁斯对赖尔真的充满担忧时,心里倍感意外。 


或者,也许这就是阿贝鲁斯•奥修想要的“正常”的人生的一部分,赖尔就属于那部分。 


卡里尔知道他和同胞弟弟之间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清,但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。他们不是人类,但安德森是,赖尔是,帕法珀岛上很多人都是。 

学者格兰密斯曾是他最大的恩人。而如果学者已经越过“幕布”,成为了另一种东西……卡里尔毫不怀疑,在这里唯一还有可能阻止他的,也只有“阿斯塔尔特之子”了。 


卡里尔看向奥修,显然奥修明白他的想法。 

其实从在孤儿院起就是这样,即使那时的阿贝鲁斯•奥修连开口说话都还办不到,但只要他们想做到,就总是能做到明白彼此的想法。 


赖尔突然抓住奥修,说要和他单独说几句。 

他拉着奥修走到路边房子后,问:“奥修……阿贝鲁斯,你觉得我们会怎么样?” 


“我不知道,我只有一半不是人类,我无法彻底理解它们的全部意图。”奥修说。 


“我一直都愿意保护你,阿贝鲁斯,”赖尔伸手摸着他的黑发,指腹间感受着发丝微凉的温度,然后轻抚奥修的耳廓和脖颈,“不管是高中时,还是后来、现在……不管你是谁,你是我的同学也好、不那么守法的生意人也好、什么女祭司的孩子也好……只因为是你,你明白吗?” 


“我明白,”奥修低着头,“但这件事上你真的做不了什么,希望你也明白。以及……难道我就没有保护你的权力吗?” 


赖尔呆呆地看着他,然后吻住他的嘴唇。 

赖尔觉得,自己并不是单纯在担心奥修的安危。他知道,眼前的一切已经不是几把刀子和枪能解决的了,如果奥修会死,自己也一样;如果奥修他们最终安全了,那么其他人也许也会没事……赖尔不怕会和奥修一起死,可他仍觉得像感觉到有什么横亘在一片迷雾中……难以言表。 


奥修轻轻地回应他,然后捧住他的脸:“好了。我得去看看了。如果你真的不介意我不是人——那以后再继续?” 

赖尔笑笑,用力拥抱了一下奥修,在他耳边说:“就算你真的不是我的同类,也永远都是我的同伴。” 


奥修走向孪生哥哥。安德森则正尝试问那个精神失常的老人一些事。 

卡里尔对奥修使了个眼色,奥修轻轻点了点头。 


“赖尔,你得再帮我们做一件事。”奥修转身说。 


赖尔正等待下文时,卡里尔突然一拳打在安德森的腹部。腹部神经丛强烈的反应让本就较文弱的安德森立刻腿一软,眼前发黑地瘫倒下去。 

卡里尔扶住他,看向赖尔。 


奥修耸耸肩:“……你得帮我们再暂时绑架一下安德森。” 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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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,界限 


很多年前,阿贝鲁斯•奥修和格兰密斯讨论到过界限。 


格兰密斯大半生都沉迷于研究远古秘密与神智学。而奥修不同,一年年过去,纷杂而庞大的知识在他的脑子里复苏,他几乎时刻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变成另外的生物。 


现在想起来,奥修不知道导师格兰密斯是否也与安德森有过类似讨论。他知道,无论是否有过,安德森一定会比自己更坚定、更能客观地看待这些。 

因为安德森是人类,他眼前的选择只有生存或毁灭,没有第三个选项。 


曾经奥修问过导师,如果有一天我们的脑子变得不正常,偏离为人之道,那究竟会是什么感觉? 

看似只是普通讨论,其实奥修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……他希望能有一个标准,让他能判断出自己究竟算是人还是其他东西的标准。 


格兰密斯问他:你知道大马哈鱼为什么要回游吗? 

奥修不懂他的意思。只要看过点探索频道就会知道为什么,这又不是多高深的知识。 


学者又问他:那你觉得,大马哈鱼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游吗?它们知道自己即将在哪里产卵、当时是何心情、之后何时死亡吗?它们在大海中时,知道河流上游有一种叫棕熊的东西会捕猎它们吗?它们知道人类在研究它们吗? 


有说法认为,人类和动物的基本差别就是:人类有清晰的意识,人类做事并不全靠生物本能,而是靠思考。 

也许人类会感叹小瞪羚生下来就会寻找母亲的奶水,犬类天生有服从行为,小猫知道把粪便掩埋……其实这没什么好羡慕的,它们会做,不代表他们知道为什么要做。 


它们不能理解人类每天在干什么,它们知道人类这种东西活着,在吃喝、行走,但不能理解人类的全部行为。 


那么,站在进化程度较低的物种的立场来想—— 

在无数古文献、手抄译本、大西洋沿海小城镇与海岛的传闻中,这世界并不一直属于已知生物。 

不管是亚特兰蒂斯的古文明传言,还是太空人启萌远古智慧的假说,人们往往不能理解:在古文明或已经被淡忘的旧神信仰中,那些神明、祭司、生物……如果一些假说是成立的,他们目的为何?人类能否与之交流共存? 


如果有那么一种东西,一种存在之物,他们的话语与行为均不遵守人类故有的“常识”,他就不能算是人。人类觉得邪恶怪异的东西对他而言稀松平常,他不觉得古魔法属于秘密,也没有半点人类的基本道德观,他对世界乃至宇宙的理解和希冀都是人类目光难以理解的。 


就像马哈鱼不能理解人在干什么一样。马哈鱼要回游,也知道怎么回游,但它们不知道除这么做之外的可能性。 


“那我怎么知道……自己是否还保有人类的价值观?”当时,奥修问导师,“如果我违反法律、伤害他人、懂得太多普通人一生也不接触的事情,那我……” 


格兰密斯摇摇头:“不是这样,这都是浅表之物。你可以随时在心里回答问题:你想生存下去吗?生存下去是为什么?你为什么打开电视?为什么想要赚钱?……” 

格兰密斯问了很多。 


人类比动物的需求更多、思维更多元,人们不仅要求温饱和繁殖,还认为自己要有所追求,要成功,实现自我价值。可如果再继续问下去——为什么要追求成功呢?为什么要实现所谓的“自我价值”? 

也许有人会不耐烦地说:因为我觉得这样比较好,我就愿意这么做。 

格兰密斯告诉奥修,如过你还会这么想,你就还是人类,你就还没丢失理智的底线,没忘记自己身在哪个世界。 

如果有一天,你发现自己好像刚进化出双足、走上陆地的人鱼一般——你凝视海岸和浅滩,知道自己曾经在水里、而现在在海边,你能分辨陆地和天空,并开始思考下一步往哪里走……那么,你就开始脱离原本的世界了。 


因为鱼是不知道自己生活在水里的。离开水对它们而言只等于死亡,而不是道路。 


不管是赖尔还是安德森,如果他们在无法离开帕法珀岛,在此遇难,他们就会像离开水而死的鱼一样,他们死去,但不知道自己正躺在另一个世界。 


可还有一种可能,它已经发生在格兰密斯身上:如果他是一条鱼,那么他已经看到了身边的水,意识到了大多人类无法企及的真相。 


他被无尽的秘密诱惑,用人类认为极度邪恶的献祭手法,让自己长出双腿、走上陆地。 

他眼中的世界改变了,他穿行于生与死之间、原本的空间与隐秘的空间之间,他因觉醒而喜悦,彻底失去了身为人的价值观与理性,他的身心都变成了另一种东西。 


如果安德森也无止尽地接近那些秘密,并不断亲身深入参与其中,也许总有一天他也会这样。但奥修猜想他不会的,安德森关心那些秘密,但看得出他对身边的人兴趣更大,他的探索是为了寻找与救助,而不是得到什么伟大的东西。 


阿贝鲁斯•奥修曾无论如何也想摆脱自己的孪生哥哥卡利亚德。 

“奥修”只是他们养父母的姓氏,“阿贝鲁斯”意为牺牲,“卡利亚德”意为爱。 

在少年时到的梦境中,他们俩都常因为记忆的增长而惊醒,头脑就像要炸裂般,被无止尽的真相粗暴占据。从能记住这些起,奥修就很害怕他的孪生哥哥,因为这个人日渐变得像魔鬼而不是人类,而奥修脑中不仅有邪恶古教派的记忆,也有这些年身为人类小孩、被养父母爱着的记忆。 

他想要摆脱怪物般的哥哥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永远是人类,永远不要遇到血脉记忆里的东西。 


女祭司与深渊中的怪物交`合,生下孩子后会获得召唤古神重临于世的能力。尽管知道这个真相,奥修却不明白为什么:为什么他们的母亲愿意这么做?这样能够得到什么好处? 


直到长大后,与格兰密斯交谈,他才想到,自己的疑惑恰恰就是“马哈鱼不能理解人类的行为”。 


群星到深渊之间存在着怎样的支配者,这是现在的奥修尚不愿想象的。他仍旧无法理解已失去人类思维的狂信徒们,他仍认为“人类”的身份很珍贵,不能放弃。 


他很感谢中学时代偶然认识的一个普通人——也许以某种观点看来,赖尔并不普通了,一个打手、杀手,怎么能算普通呢。但相对帕法珀岛上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而言,赖尔就是个普通人。 

是赖尔•汉克让奥修觉得,即使已经像上岸的人鱼般站在岸边,目睹着另一个空间、另一个可能,自己也一定会选择潜回水中,继续以一条鱼的身份生活。 


当再次与卡利亚德相见,奥修没想到他的哥哥仍保有人类的思维。不管是奥修自己还是安德森,以及卡利亚德,他们都曾被格兰密斯的引导,可最后曾身为领路人的格兰密斯却陷入泥沼,一去不返。 


此时此刻,卡利亚德战斗的姿态绝不能被称为人类……但他确实还是人类。 

他避免践踏人类的遗体、毁掉从海中不断侵袭而上、越来越多的半边人鱼与深渊祭司……怪物的血沾染在他深色的皮肤上,他的目光坚定如常。 


奥修知道,自己也一样。他和孪生兄弟之间有很多事仍待解决,但那都得在他们还能继续维持人类思维的前提下。 


“你觉得我们会怎么样?”奥修问。 

“最坏的结果是,‘我们’消失,但两位阿斯塔尔特之子却还在,”卡利亚德凝视着自己双手上的利爪,轻叹摇头,“我一直很恐惧,我怕真的有这么一天。它竟然来得这么快,我几乎从没得到过一个人该有的生活……你比我幸运得多。” 


奥修点点头。他的哥哥说得没错,人类判断一个生物是否属于“同类”时最直观的的标准就是外表,在这方面,奥修比他的兄弟占了太多好处。 


不过,就如船上的人会时刻担心自己落水、活着的人害怕自己会死去一样,奥修也一直都很害怕自己终于转化为别的东西。 


故意丢弃卡利亚德时,他没有感觉到愧疚。当后来他继续一天天长大、接触更多这个世界后,他学到通常人们这么做后应该愧疚,他才开始感觉到愧疚。 


当他在中学被一群精力过分旺盛的学生混混们欺侮时,他也没觉得这有多糟糕,他的梦境中时常浮现比这更恐怖、更邪恶的东西,它们预示着深海中的门打开、人类世界分崩离析。生活中也时刻有诡异的人远远监视他,他无法摆脱只能忍耐…… 

可后来他认识了赖尔•汉克,从那个人的反应里,他学到:似乎在人群中被排挤确实应该是一件坏事。 


也许涉足些非法生意对奥修来说也并不奇怪,毕竟他缺乏某些同理心。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“边界”,这比他和格兰密斯学习古代咒语演化历史还难,但是他姑且算是成功地找到了边界。 


然后,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人了。从必须转学前和赖尔的分别拥抱开始,从他动用自己对世界、对人的理解来帮赖尔分析暴力亲子关系开始,从他们之间的通信、再次相遇时颇像普通老板和打手的对话、他亲手磨的咖啡开始……他发现,不管原本的命运是怎样的,只要有什么东西维系着你与这世界关系,你就不会消失。 


他们走向沙滩。人类在这里几乎化为单纯的肉块和血水,他们融入沙粒,渗入白色的细沙之下。海水和远方的天空依旧黑暗,浅海处伫立着一扇巨大的门扉——不停开合着的断头台。 


就像赖尔和安德森曾见过的一样,它不停开合,刀口另一侧的世界是一片鲜红。那些红色不停从刀下溢出来,人类在自相残杀、深渊祭司和半边人鱼们也享受着混乱的盛宴……尸体在巨大的断头台下堆积,像是一层层台阶。还没死但明显意识不清的人类和怪物们踏着尸体走上去,一批批地被铡刀碾碎。 


每多一些人走向它,另一端红色的天空和空气就向这边多蔓延一点,沙滩附近的天空已经是金色与红色构成的了,地面也出现了白色、灰色以及两色交杂。 


断头台就好像是一个口袋的边缘,另一侧的东西正被一点点翻出来。 


在“门”边有个熟悉的身影,穿着笔挺的西装,身材修长优雅。 

格兰密斯像是根本没看到这对兄弟般,只是专注地吟诵着咒语。 


“卡利亚德,是什么让你仍然保持着理智?”奥修问。 

卡利亚德眯起红色的眼睛,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,指尖利爪又伸长了几分。 

“我不像你那么贪心,竟想要完整的‘人类的生活’……我这个样子注定得不到它,”卡利亚德回答,“如果说,是什么让我仍觉得自己是人……我想,是养母玛德琳曾在我额头上留下的那个吻,还有格兰密斯收留我、和我平等地谈话的那些日子……以及当安德森从我手里接过去橘汁的时候。” 


“安德森敢喝你的橘汁?” 

奥修这句话的尾音还没结束,卡利亚德已经向浅海处尸体台阶边的格兰密斯冲了过去。 


他发出不似任何已知生物的咆哮,由平时双腿步行的姿态,变为野兽般的四足着地。 
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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